五花山里访白珊

　　　　　　　　　　　　　　　　　　　　　　　曹积三

　　金秋时节，神奇的长白山里，千林万树，一经霜气，那浓密的枝叶便呈奇色：赤、橙、黄、绿、紫……在秋阳的映照下，如同艳艳的花海，漫坡漫岭，蔚为壮观，素有“五花山“的美誉。此时长白山之秀美，令人神往。
　　今年春天，韩志君兴致勃勃，要继续筹拍“作家电影“，并要顺延《美丽的白银那》的脉络，仍表现他所痴情的北方农村生活。他悄悄告诉我：“秋天开镜，拍‘五花山’！”
　　我深知志君追求影片画面的美感与诗意，他要在美丽的大山里拍美丽的人。千难万忙里，志君终于使新作《漂亮的女邻居》如期开镜。
　　摄制组奔赴外景地的前夕，我见到了饰演女主角满枝儿的演员白珊。当时，我着实为志君捏了一把汗。白珊美则美矣，可她是小家碧玉型的江南女子，与东北农村女子那种特有的结实与泼辣存在距离。
　　她能胜任这个角色吗？影片杀青在即，我赶往摄制组的路上，仍挂记着这件事。
　　不巧，赶到摄制组的驻地“老桦树”时，早已夜色四合。次日清早，志君便引我去看江边的‘五花山’。哎呀呀，真是人间美景，但见碧江两岸，崖壁峭拔，树漫群峦，层林尽染，红橙相间，紫黄相映，斑斑驳驳，极像是一幅铺展开去的东山魁夷的画。志君为寻得这处景地，与摄影、美术师等人驱车数千里，寻山访水，终于在此为摄制组扎下营盘。
　　我说：“这就是你的风俗画和田园诗！”他“嘿嘿”笑了。
　　“满枝儿的戏怎么样？”山美、水美，要依托于人物之美，我还是想问问白珊的情况。
　　“你是不是有点担心？”志君并没有回答我，却反倒问起我来。
　　“她是全戏的核，如果气质不合人物，全戏就散了。”
　　“其实，我要的，就是她的气质。我想塑造一个外柔弱而内刚强、外沉静而内炽烈的关东女子形象。我就是要让她在自己削瘦的双肩上担负起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她是老黑格尔所说的与众不同的‘这一个’，也是别林斯基所强调的那种‘熟悉的陌生人’。我就是要通过满枝儿这个人和我的这部戏形象地告诉世人：关东女子并非都是高秀敏，关东男人也并非都是潘长江和赵本山！”
　　“那么说，你是特意挑选了一位身材略显纤细、柔弱的演员？”
　　他不答，却在笑，显然是默认了。
　　志君是写农村题材的高手。他总是带着一双锐利的目光去透视时代的激流，发现生活中的诗意和症结，又带着善意的温馨去告诫人们。白珊出演的满枝儿是个崭新的人物，她不囿世俗，不恋金钱，而把精神的高洁和自身价值作为人生追求，体现了一种农村女性意识的新觉醒和自我提升，有力地鞭笞了小农经济的愚昧意识。我暗暗祝愿白珊能把这一切都诠释得令人满意。
　　在拍摄现场，我终于见到了白珊，远远望去，她好像换了一个人。农村劳动女子的一身随意打扮，透露着爽气；劳作着的双手，使人显得十分的干练。因为拍摄是同期声，所以她的表演更加一丝不苟。
　　采访时，她快言快语，嗔怪道：“都是导演逼的！”她愉快地讲起了自己熟悉满枝儿、塑造满枝儿的幕幕情景……其实，她来摄制组之前，并不晓得她所要饰演的人物是个怎样的角色。她笃信韩志君写的剧本不会差，人物必有份量，值得一演；她笃信自己曾在《男妇女主任》等多部戏中合作过的长春电影制片厂在艺术上的认真与严谨。所以，她一不谈酬金，二没看剧本，上飞机便飞到了长春。可当她读了剧本后，才明白这将是对自己的一次十分艰辛的挑战。
　　她说：“满枝儿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有淳朴、勤劳、传统美的一面；更有警醒、脱俗、对自身尊严和价值思考的不寻常的一面。她面对三个男人所做出的情感选择，清晰地表现出了当代农民生存状态和精神世界所发生的深刻的历史性变化。”显然，她对满枝儿这个人物是深思熟虑的，这使我感到了某种欣慰。
　　她接着说：“满枝儿这个人物的美，不仅仅表现在她外在的漂亮上，更表现在她思想的锋芒中。发自她血肉之躯的捍卫尊严的警醒和心灵的升华才是最美丽的。”我为白珊深刻而准确的分析，在心底暗暗叫好！
　　她说：“当然，我生于湖南，长于湖南，对于满枝儿所生活的北方农村，不熟悉。所以呀，导演就给我派了‘课程’，非逼着我完成不可。”她所说的“课程”，就是深入生活的任务。她来到外景地“老桦树”之后，导演便要她去接触农村女子，并同她们一样去劳作，不仅去做掰苞米、烧猪食、喂猪这样的活计，还要去学赶车、脱泥坯、起猪圈、下水推船这样的脏活累活……
　　白珊嫣然一笑：“可人家毕竟是个弱女子嘛，一天下来，累得我腰酸腿疼，有时骨头像是散了架。夜里，躺在床上，我便想，满枝儿不是比我还不易吗？她能支撑起生活的一片天，不正是在这种艰苦生活中磨砺出来的勇气吗？”
　　白珊是个聪明而善解人意的演员。她说：“导演不是故意折磨我的，他是希望通过苦，来找到一条通往人物心灵的路，在我和角色之间架起一座连心桥。”她的话音里，藏着快乐，“我知道一个演员的责任，我便心甘情愿地去受苦啦！”
　　白珊是位湘妹子，整洁、靓丽自不待言。然而，拍戏时，为了人物的需要，她竟会主动地扬起一把把的土和草屑，揉到自己的那一头秀发中；她甚至可以抓起猪圈里的泥抹到脸上……她说：“一个优秀的演员，应以她所塑造的人物为生命。”
　　在摄制组里，无论是摄影、美术、副导演、制片主任，还是普通的工作人员对于白珊的口碑都特好。大家都纷纷地说：“按说还真有点儿残酷，拍戏的时候，让她扛着的是几十斤重的木头和苞米秸子啊，可她扛起就走！”对此，白珊自己却说得格外轻松：“承受重压的不是我，而是满枝儿。她瘦削的肩膀，本该担起生活的这份重压！”
　　影片中有一场满枝儿与苇子分手的戏。为了凸现满枝儿的警醒，同时也不伤害苇子这个人物，她自己琢磨和设计了好几种方案供导演参考；对于角色的台词，她不仅满足于实拍时的流畅，更是反复推敲是否符合人物的规定情景和心境……在她看来，走进摄制组，演员的行为目的应该只有一个：让角色在你的身上得以复活。她说：“我非常渴望导演能为他的演员提供更大的创作空间。我很幸运，韩导恰恰是这样的人。”
　　满枝儿有一场戏要攀登山岩，秋雨后的山坡十分的陡滑，白珊拽着那十多米长的绳子向山上攀去。人们赞叹她身轻如燕，不畏艰险！拍罢镜头，她实话实说：“别夸我胆子大，其实，当时我吓得半死，腿都在抖，可是我不攀岩，谁攀岩，为了角色，我只能选择艰险！”
　　一旦熟识之后，便会发现白珊是个很健谈的人。她生长在一个艺术家庭，父亲是位作曲家，余音绕梁的《挑担茶叶进北京》、《小背篓》等都是他的作品，母亲是位舞蹈演员。也许是受到了母亲太多的影响，她自小与舞蹈结缘。然而，追求新奇的浪漫气质，使她闯进了影视圈。她已拍摄过电影《西行囚车》、《血鼓》、《男妇女主任》等；拍摄的电视剧有《外来妹》、《雾.海.帆》、《扬州八怪》、《情系龙年》、《百戏人传奇》、《烽烟飘过的村落》、《与羊共舞》、《台商千金》等多部。她认为跳舞也罢，演电影、拍电视也罢，都是生活的一部分，它们可以相辅相成。
　　她说生活原本就如同一支笛子，只吹一个音，就太单调、太乏味了。人生应该是多姿多彩的。所以，除了演戏、跳舞，她尤爱钢琴，而且弹得相当不错。然而，她更大的爱好是游历四方，她愿像独行侠一样去周游世界，她已到过世界上的许多地方，她的期冀是更多，更多……为了实现这一愿望，她在苦心孤诣地学习外语。白珊笃信，见的世面越大，襟怀便会变得更广阔，自己的艺术创作天地也会变得更辽远。
　　白珊不单是美丽的，而且是出色的，是深刻的。无怪乎志君在十几位演员的候选者中，最后还是选择了她；无怪乎他把关乎影片成败的重要角色委命于她。他，是胸有成竹的。
　　我深信，白珊在美丽的五花山里所塑造的角色，也一定会更美，更充盈着魅力！